萧家祖宅的正堂之上,一众族老将水师公函传阅一遍,皆面面相觑。
这一招岂止是釜底抽薪?简直就是抽走了江南氏族的肋骨,固然不至于致命,但却能让江南氏族痛不欲生。这两年江南氏族几乎将所有人力物力都投入至海贸当中,导致土地兼并的速度不仅大大降低,甚至有所倒退。
并非大家看不到一旦海贸占据各家主要财源之后等同将命脉捏在水师手中,能够领袖江南、几乎等同于割据一方的江南氏族当中自然不乏有识之士,看得到其中隐藏的危机。
但是没办法,海贸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
越窑的青瓷、邢窑的白瓷运往倭国、安南、柔佛,尤其是漂洋过海抵达大食,价格往往会相比原价暴增百倍以上,几乎略等于等重的黄金,丝绸更是天下各国竞相追逐的奢侈品,风靡四方,江南等地出产的不起眼的竹纸贩运至这些番邦,利润更是往往在数十倍之上,非各国的达官显贵、酋长族老不能使用。
不夸张的说,自华亭镇前往新罗、倭国、南洋诸国的航线,就是一条条流淌着黄金的水道。
这就像是一杯滴了几滴砒霜的蜂蜜水,即便明知有毒,却也忍不住喝下去,因为毕竟不会立即致死,在死之前好生享受那种财富如水汇聚成海的畅快……
而事到如今,所有侥幸都变成事实,被市舶司狠狠的掐住了脖子。
大堂内沉默良久,萧钧抬手揉了揉脸,对萧灌道:“大势已去,不必心存侥幸,纵然有一两家心有不甘,随他们去吧。为父这就前往华亭镇摆放房玄龄与苏定方,表明态度,总归是有姻亲,想必他们也不会斩尽杀绝……你则率人乘船赶赴燕子矶,一路上详加打探,定要找到你祖父,活要见人,死……也要将你祖父带回来。”
堂内极为族老都颔首认可,并无异议。
当下局势已经明显,就算江南各家再度募集私兵北上,也过不了水师游弋封锁的长江天堑,即便有零星部队自水师封锁的薄弱之处偷偷渡江,人数不能构成规模,又有何用?
更何况市舶司这份公函下发,刚遭打击的江南氏族又遭当头一棒,还有谁家敢冒着自今而后海贸被彻底掐断的危险千里迢迢的赶赴关中?
萧灌长长吐出口气,颓然道:“就依父亲之言,孩儿这就去办。”
这一次江南氏族遭受打击之严重,极有可能影响往后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在江南地区的格局、地位,非但浇灭了江南子弟进入中枢效彷关陇门阀那样把持大权、决策天下的勃勃野心,甚至就连以往垄断江南各州府县官员比例的惯例都将失去,一旦太子顺利登基、晋王战败,朝廷势必将江南视为首要改革之地,江南氏族的地位、权力必然急剧下降……
兰陵萧氏更是首当其冲。
或许萧瑀便会是萧家在有唐一朝的最后一个宰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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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黄河汹涌奔腾、泥沙俱下,混浊的河水仿佛咆孝的怒龙一般拍打着约束它的两岸河堤,发出轰鸣震响,地动山摇,河岸不远处的潼关城楼在风雨之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坍塌崩溃。
晋王李治与尉迟恭、褚遂良等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城关上巡视一圈,检视各处防御工事,鼓舞守城兵卒士气,而后回到城楼脱去蓑衣,都长长吐出一口气。
褚遂良接过兵卒递上的帕子擦手,感概道:“这两年气候与往常迥异,大风大雨轮番肆虐,灾情处处、天下不靖,怕是上苍有所警示,故而降下灾祸令世人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