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我自啸天.忠义在我

英雄吁天录 剑南生 5830 字 2个月前

两个人闲闲地走,各怀心事,尽在不言中。采薇姑娘低头用右手捻动衣角,脸上微红,想起自己在月老庙中的失态行为,犹自不堪。在一个少年面前表露心声,这是她以前从未有之事,不知为何今日鬼使神差,让她情不自禁地向袁大哥表露,只不知袁大哥会不会笑自己这失态的行为。忽然有人叫道:“袁大哥,采薇大姐姐,你们干嘛去?”袁承天回头见是吴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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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姑娘道:“你怎么不读书,偏偏跑出来,不怕爹爹打你。”吴新奇笑嘻嘻道:“我爹才不呢?我完成了功课,他为什么要打我?”采薇姑娘道:“还是你会说话。”吴新奇道:“袁大哥,采薇大姐姐我在西门外江中捉了许多鱼,它们有鲟鳇鱼,青鱼、鲤鱼、鳊鱼和鲫鱼,实在多的吃不完,你们拿去煮了吃吧!”袁承天见这吴新奇这样有心,甚是欣慰。这吴新奇在此城出生,自然于这里地形了如指掌:在冬天河水便结冰,厚达四、五尺。夜间便有人凿开一块冰来,大如木桶,以火棒照之,那么冰下之鱼见有光芒便向着这光明处游来,渔人便用手中铁叉奋力叉之,往往可得大鱼。当今嘉庆皇帝喜食这江中之鱼,便于冬至前后时节从京都派遣兵士前来取鱼。更要拜谒他们满洲人的崛起之地,奉为神灵,好在近来皇上于汉人并无成见,只要不是反叛逆朝廷之人,也就网开一面,不为己甚,这也是他英才天纵,为前代皇帝所未有之能!

袁承天从吴新奇住所拿了几尾鱼,和采薇姑娘道别。不知为何心中总是郁郁寡欢,是伤心对不起采薇姑娘抑或是想起了清心格格,皆不可知。他忽想起师父说若为家国,一切儿女私情皆可抛弃;你的苦难只是你一个人的,而天下百姓却在困苦辗转中,他们何罪之有,却要承受夷人的约束不得自由!汉人家下夷人占,总是心中不满,也许赵相承从来认为汉人才是正朔,其它皆是蛮夷,不是正统,不堪坐拥天下;所以他心中对嘉庆皇帝殊无好感,既使皇帝在瘟疫横行下之下放施汤药,救治灾民,他依然认为这不是仁政,是意在收买人心;可是袁承天却想嘉庆皇帝这举动,不似作伪,是真的出自内心,也许在他——这位嘉庆皇帝心目之中,天下百姓何分彼此,纵然满洲人也不比汉人高贵多少,只要彼此和睦相处也就是了,——然而复明社的丘方绝却率手下弟兄,勾结宫中太监,里应外合攻入禁城,一路烧杀劫掳,堪堪攻至养心殿;还好嘉庆皇帝坐镇不乱,指挥调度有法,让丘方绝他们束手无策,皇帝虽然近在咫尺,眼见得便可掳走,可是宫中守兵侍卫却以死相拚,他们竟然不能前进半步,只有看着养心殿中的皇帝,却无法可想;后来禁城侍卫和九门提督的步兵赶到,丘方绝见大事不可成,只有含恨而去,临走之际路过隆庆门,张弓射了箭,正中匾额,以示警告这嘉庆皇帝还有下次。事后复明社弟兄死伤百余人,而宫中侍卫守兵亦死亡枕藉,不可谓不悲惨,以至嘉庆皇帝痛定思痛,下“罪己诏”以为此次宫阙巨变而思过。他认为这是自己既位以为最大的耻辱,是唐宋以来未有之事,所以大为震怒,将那宫内奸细太监斩立绝,并查抄其党羽及戚友,可说株连甚广,是为人间大惨事。坊间对其颇有微词,认为皇帝杀戮过重,是为不智,只会引起世上“反清复明”的人士更加前仆后继,循循不绝也!可是嘉庆皇帝可不理会,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也是历代皇帝的所作所为,毫无二致!

便是这件事情,让赵相承耿耿于怀,虽然那次并未有昆仑派弟子与谋其中,可是他蚊对这位满洲人皇帝所作所为甚为不满,虽然昆仑派并不与朝廷为敌,暗中却心存大义,要“反清复明”,光复汉人天下!这也是赵相承毕生之理想!他见袁承天身上隐隐有前代袁督师的大义凛然,而且行为蹈矩皆有规范,心中忠义千秋,是位正人君子,所以便时常教导于他,勿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袁承天知师父用心良苦,可是这事也不是一蹴而就,只有等待时机,所谓:天势、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次日多隆将军接到朝中下旨,便在将军府中堂跪下接旨。当他听完旨意,脸色遽变,神情犹疑。这宣读皇帝旨意的执事太监王公公,见多隆将军于此事拿捏不下,面有难色,便悄声道:“将军可要立断行事,不可拖延,须知当断不断必为所害,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汉人从来忘却要恢复他们的天下。现下复明社余党作乱山东、河南大有惊扰京师态势,皇帝自然要杀一儆百,将他们首脑杀了,那么群龙无首,也就难生大事!——适才我见将军犹疑,不知却是为何?——难道有不忍杀他之心?可是圣意难违,又况且他们杀官作乱,着实可恶,将军你要雷厉风行,不可拖延!我还要带他首级回京复命!”

多隆将军道:“王公公,可否网开一面,让他尸身保存,一并带去京都。我给皇帝写封信,言明其中事情原委,决不牵连公公!”王公公知这多隆将军敬重丘方绝是个英雄,不忍见他首身分离,心想:这也是英雄惜英雄!自己何苦为难于他,便满口应承。

丘方绝听到多隆将军召他入将军府,便觉心中栗六,觉得似有不祥之事将有发生。多隆将军见他前来,言明皇上要他自裁,因为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复明社手下弟子在山东,河南频频起事,祸乱天下,究其根底,帮主罪责难逃,是以杀无赦。丘方绝这时反而镇定如恒,笑道:“将军与我有知遇之恩!虽然我是汉人的帮会首脑,你是满洲人的将军,可是义气相投,于此无涉。今日皇帝要将军杀我,却也不是难事!我丘某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要将军为难,我自裁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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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隆将军道:“不是没有办法,我暗暗下令找一个如你一般相貌的人代你而死,不就行了。”丘方绝听了不以为然,仰首哈哈笑道:“将军的好意丘某心领了,人生于世不过三万六千场,何必畏首畏尾,但求光明磊落,死又何妨?”多隆将军还要说话,岂料这丘方绝手起掌落,自断经脉而殁。他身子不倒,犹自神威凛凛站立,虽死犹生,让人敬仰!多隆将军便是要出手,已是不及,只有心中怅惆,心想:皇帝一向不是这样的,怎么忽然心血来潮要杀这丘方绝?他难道不明白这样一来,反而适得其反,只会让复明社的弟子更加仇恨朝廷,这不是得不偿失,适得其反么?他心中种种忧虑难以排解,只好命人用上好的棺椁将丘方绝盛殓,放入城中的国清寺,暂厝其间,待来日让王公公随行一干人等带去,面见皇帝交差。

自从袁承天击溃干罗斯的哥萨克骑兵之后,便不再听到有侵犯边城之事,看来此次重创收效甚观,因为从来都是他们得胜,少有失败,纵有也是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视;而今却被一位汉人年轻统领所败,真是从来未有之事,所以便蜇伏,不敢稍有异动,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袁承天这几日不见丘方绝来访,心想:莫不是丘帮身体尚未大好,还在休养中;可是想想不对啊?这几日也该见好,不至于沉疴于身,便不由自主来到他的住所,只见木门虚掩,不闻人声,院中玫瑰凋谢,一阵冷风吹来,让人心臆生悲,竟有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不知是离别之苦?抑是相见之难?皆说不清楚。

他走进大屋只见泥火炉已熄,汤药已零乱放在一边,桌上放着一封未来得及放入信封的信,字迹娟透,是女子手笔,拿来一看,上书:袁大哥,义父因旨领死,不累及多隆将军。将军之与义父有知遇之恩,义气相投,奈何天颜震怒,社中弟子祸乱朝廷,之所以引动龙颜,诏旨已到,将军左右为难,义父大义凛然,慷慨激昂,领死不顾,有忠义乾坤,丹心日月之慨。我随义父灵柩入京,不忍他乡孤单!袁大哥事起仓卒,未及报答,勿怪勿嗔!采薇呈上。袁承天看了心中惊诧连连,自己怎么也不知道丘帮主逝去?他径来将军府,拜谒多隆将军,言及此事。多隆将军将京中王公公宣旨要他杀丘方绝,以灭贼酋余党作乱之事说明。袁承天怔了怔,好一会才缓过神儿,不料几日不见便天人永隔,人鬼殊途,怎不让人伤悲欲绝!

多隆将军不知就里,见这袁统领神情,不知所以然。袁承天不愿多露身份,便胡乱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又过一日便将向多隆将军辞去统领军衔,说自己要回家乡看望父母。多隆将军也不深究,任由他去。

袁承天于来时之意兴盎然,本要搭救于这丘方绝父女,奈何事与愿违,徒让丘帮主身殒于此,这岂非自己之过?他一时自怨自艾,不能自己。他控辔在手,催动坐下马匹,走在宁古塔大城之中,想这大半年来经历,愰如梦幻,人生岂不便是如此不堪,说什么龙争虎又斗,百年过后还不是一晌贪念?城中家家户户门前遍植芍药和玫瑰,还有不知名的花和草,人家篱笆墙上的豆角和东瓜都已成熟了。他正心无所系,信马由缰,心事起伏,心想人这一生多在忧患之中,殊无欢乐,——只有儿时与少年,虽然苦难,可是心无城府,没有尔虞我诈!现在人在江湖,多经忧患,始信世事沧桑,只有砥砺前行,别无退路!

忽然路边有人喊他。袁承天勒马翻身下鞍,只见吴新奇看着他,依依不舍的神情。他也是从爹爹那知道丘方绝先生已自裁,尸身已被运往京都的路上,又听到袁大哥辞去统领之职,似乎也要去京都,便知他要去见那采薇姑娘,更是保护她周全,不得旁人侵犯!所以便在此等候,送袁大哥一程。正所谓:一程山水一程路,乡关更在脚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