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落座吧,伯洛戈。”
希尔伸手示意,这时伯洛戈才留意到,总共有十把王座环绕着圆桌,其中八把王座被七头魔鬼与第八人占据。
伯洛戈坐在空位上,而他的位置恰好地对应了前方的最后一座空位,看起来,那才是圆桌的主位、这场神秘会面的主角所在,可那王座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环顾四周,魔鬼们同样是那黑白色,犹如一座座被工匠雕刻、而后又活过来的雕像,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如同幽魂般一样窃窃私语。
有的魔鬼满脸期待,有的魔鬼不屑一顾,还有的魔鬼一言不发。
伯洛戈主动打破了平静,“纷争结束了?”
希尔回答道,“算是吧。”
“谁赢了?”
“目前看起来是我,”希尔露出微笑,目光得意地扫过诸位魔鬼,“大家都没什么异议。”
希尔赢了,赢的彻彻底底,即便魔鬼们的表情各异,但没有任何一头开口否定,就连反抗的动作也没有,似乎在这黑白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被剥夺了那至高的力量,就连秘源的意志也具现化了出来,变成沉默不语的第八人。
“但在开始进行下一个环节前,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希尔深呼吸,似乎这会是一个极为沉重的话题,伯洛戈则静心等候着,声音响起。
“伯洛戈,我要终结原罪的延续,我要将人类的命运从这诅咒之中解救出来。”
伯洛戈轻轻地点头,问询道,“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和我们一起走向灭亡。”
希尔摊开双手,脸上的微笑带上了一丝悲凉。
伯洛戈的心情莫名地沉重了一下,他早就预想过这样的结局,可真正呈现在眼前时,他那平静的内心还是不由地泛起了涟漪,沉默了下来。
希尔继续解释道,“其实现在回顾一下,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天外来客,而是他身上携带的原罪,这份力量就像瘟疫一般,诱惑着、诅咒着所有接近它的心智。
说到底,天外来客也只不过是另一个、更大的奴隶罢了,但在他生命的最后,他选择以自身为容器,容纳这份原罪,把这份可怕的力量带离欧洛拉,带来这片贫瘠之地,妄图将它永远封存。”
伯洛戈略感惊讶道,“所以天外来客不是什么被放逐的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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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肯定道,“看起来是的,他不是罪人,而是一位自我放逐的英雄。”
“所以,我们要重复天外来客的路吗?”伯洛戈小心翼翼地问道,“将这破碎的力量重新聚集在一起,塞入某个容器之中,再将他……封闭、放逐。”
伯洛戈的声音停顿了下来,此时谜团再怎么浓重,他也早已看清了其中的真相。
容器。
能被视作容器的,唯有此时的自己了。
自己突破了天外来客的体系,成为了超越凡性的受冕者,而这样的自己、无魂者的自己,正是可以容纳这沉重原罪的存在。
气氛沉重了起来,没有人说话……至始至终也只有伯洛戈与希尔在交谈罢了,绝对的静谧降临这黑白的世界里,就像早些年的默片一样,死寂中万千的情绪激荡翻涌。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希尔眯起眼睛,低声念诵着,像是在讲述一段古老的咒语。
伯洛戈的目光低垂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眼前桌面……他的目光不在这。
“要下盘棋吗?”
突然,希尔开口道,这并不是一次提议,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巨大的圆桌上已浮现起了林列的黑白棋。
希尔伸出手,隔着遥远的距离,虚空握住一枚白色的棋子,向前先行。
伯洛戈愣神了片刻,配合地伸出手,同样隔着虚无抓起了一枚黑色的棋子,挪移向前,应对着希尔的攻势。
“你在害怕死亡吗?伯洛戈。”
希尔歪着脑袋、拄着手,仿佛接下来的死亡,对于他来讲只是一件轻飘飘的、毫无实感的事。
“可能吧。”
伯洛戈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成为不死者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对死亡麻木,蔑视着死神,但当死亡又一次地亲临时,难免感到惊慌。”
“你平常不这样的,救世主,”希尔像是在嘲笑他般,“你不是总把所谓的献身挂在嘴边吗?”
“死亡是一份沉重的议题,我需要一点时间去准备。”
伯洛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在战斗中死去,那倒是一件容易让接受的事。”
战场风云变幻,上一秒士兵们还在冲锋,或许下一秒他们就中弹倒下,现在回想一下,那倒是个不错的死法,快速、致命,并且没有回旋的余地,而不是眼下这般,给予你抉择的余地,考验着人性的脆弱。
希尔执棋吃掉了伯洛戈的棋子,“没关系的,伯洛戈,在死亡的面前万事皆空,没有人能坦然的面对死亡。”
伯洛戈反问道,“那你呢?希尔,你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死亡?我之前确实害怕死亡,怕的要命……但我现在不害怕了。”
希尔神神秘秘道,“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很简单,我的朋友都死掉了,”希尔以一种十分轻快的语气说道,“爱我的、我的爱的、所有我熟悉的朋友们,都早已死去,就连我的神圣之城·雷蒙盖顿,也泯灭于虚无之中。”
“我与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联系了,所以面对死亡时,就意外地坦然了,更何况……我已经死了啊,伯洛戈。”
希尔用力地揉了揉脸,做出各种古怪的表情,“我是魔鬼,但又不是魔鬼,我的意识与嫉妒合二为一,就像一体两面,某种邪恶的同分异构体一样。
所罗门王·希尔早就死掉了,如今苟延残喘的,只是一个固执的幽魂罢了。”
希尔深深地呼吸,接着又长长地叹息了起来,“生命总会不由地走向终点,面对那残酷的终局,在那终局之中,死神就像一位守时的客人,他总会准时到来。”
伯洛戈回应道,“但同样的,在死神的面前,我们也会不断地祈求,祈求某种至高的存在挽救我们,给予我们希望……哪怕一种死后的安慰也好。”
希尔问,“你是指所谓的天神吗?”
伯洛戈握起胸口的项链,摩擦着圆环十字,紧紧地将它攥起,试图温暖那冰冷的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