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连刀都没拔,拔腿翻身上马就往北边冲。
不光刘体纯认识他,他也认识刘体纯,他俩在战场上见过,不止一面。
就跟后金中级军官擅长格斗的猛人扎堆一样,明军的关宁军也是如此。
原因在于战争是漫长的等待,而在等待中,关宁军出身的将领几乎都有相同的经历。
他们是各自部队的选锋,在战争间隙以小队穿插巡逻,遭遇后金军的探骑,双方交战,取得军功。
擢升低级军官,在辽河封冻后一年一度的大战中存活,继续在遭遇战中捉生捕俘,继续立功,成为中级军官。
左良玉就靠这个,在二十九岁任职车营都司。
而刘体纯,则因其稳重性格,过去在张献忠的西营长期担任殿后使命,经常被左良玉追着砍。
这回他可算扬眉吐气了。
左良玉跑得有点慌不择路,寄望于军兵能帮他挡住敌军。
但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事。
阵中随处可见都是躲避爆炸的士兵,军队在短时间内不成阵线。
步兵被骑兵冲进阵里,甚至叫人家面对面看见大将,这种危急情况就算有再多人,也很难稳住阵线了。
外围刚从火箭弹轰炸恢复过来的明军,只是往中军扫眼一看,就能看见鱼贯而入的马队正潮水般冲过主将所在之处,哪里还有稳固军心?
一批批的明军在黑暗中四处溃逃,少数仍然稳在战位负隅顽抗的明军也独木难支,不是被迅速冲过的马兵一骨朵撂倒,就是被更远处飞来的鹫羽大箭放翻。
很快,左良玉一个营七零八落,营兵出现大面积溃逃。
而在潮水般的逃兵里,翻身上马的左良玉被追得最狠最急。
他也不是没尝试过摆脱追击,实在是根本不得走脱,人家的马比他的马好。
追击左良玉是个大活儿,刘体纯没把这份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而是交给了刘承宗派来的那帮羽林骑。
那些人骑的马都是刘承宗的。
大元帅总会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路子得到好马,有的马能做种,就送到龙驹寺去,但更多是阉割过的战马。
那些战马的归宿,就是刘承宗挑出一些,逢年过节赏赐给得力部将,没送出去的就让羽林骑养着,作战的时候骑出去。
他们骑的不是河曲马就是伊犁马,又是别人进贡专门挑出来的良马,高大健壮,驮全装披甲的骑兵短时间作战根本不费劲。
以至于左良玉跑出营阵,还要被正面冲击而来的元帅军围追堵截,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脱,只能不断夺路而逃。
也不知在亡命逃窜中跑了多久,面前拦路的骑兵越来越少,不远处也终于能看见林立旌旗,还有出阵迎接他的小股骑兵。
左良玉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后知后觉,惊感身上衣裳早被冷汗浸透,春季晚风吹来,只教其抖如筛糠。
可是在看见接应骑兵的第一时间,左良玉的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那两队马兵看着像模像样,偏偏凑近了才能看出,人人披挂的布面甲都填充着厚毛里子,行马间的神色还带有一股子说不清的傲气——这他妈肯定不是明军!
更关键的是,这些一眼望不到边的旌旗,正在向北行进啊。
如果这支军队正在向北进行,那他刚才就是在向南逃窜。
左良玉面如死灰,心说坏了。
他被牧了。
左良玉这才意识到,在被骑兵围堵驱赶的过程中,他失去了方向感,以至于被元帅军骑兵有意赶到了南边。
迎接他的骑兵打着旌旗两路摆开,通路上走出一队人马,被簇拥在正中那个青年将领面带轻松笑意,正对左右说着什么,自有骑兵前去传令。
随后,那青年将领踱马至左良玉面前不远,用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个遍,这才收敛笑容,道:“左兄,既已见我,为何不下马行礼?”
两侧不远处,一列列兵阵正绕过他们,去势不减朝北走。
左良玉已经猜到对面是刘承宗了,他在马背上沉默半天干瞪眼,心里想了各种可能。
他想的倒不是用一面盾牌突击刘承宗,而是琢磨自己为啥总是如此狼狈。
被人像牧羊犬收拾羊羔子一样,一路牧到军阵之前,这个狼狈经历,若降了元帅府,只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在这群人面前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