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刘承宗的表文和送棺材进山西,完全出于耀武扬威的震慑意图,这是阵亡的总兵官,明廷职位最高的统兵官。
曹变蛟也懂这意思,因此心情复杂,没有说话。
但鲁斌受不了无话可说的尴尬。
想了想,他突然乐了,拍手道:“对了,有个叫周一敬的你知道吧?”
曹变蛟木然地点点头:“西安人,崇祯五年进士,宁夏巡按,右镇参将。”
“对,就是他,大帅打完仗都没管别人,只让押回西安,但看了名单单独见他,当场发下委任状,授怀远校尉,派到泰萌卫当参将去了。”
鲁斌这话,曹变蛟每个字都认识,但凑到一块,根本听不懂。
他这个山西人,对鄂尔多斯部的名字还算熟悉,至少听说过。
但什么天山、泰萌卫,那都是闻所未闻的玩意。
两眼一抹黑,只能凭猜想问道:“这是,发配……乌斯藏了?”
“什么乌斯藏啊,北边,过了叶尔羌有大山叫天山,天山北麓瓦剌的地盘,古代叫北庭都护府知道吧?现在叫天山都督府,那边现在是咱的地盘了。”
曹变蛟躺在榻上,瞪眼看着蒙古高原上仿佛伸手就能摸到的低垂云朵。
愣神,恍惚,难以理解。
像死机了一样。
追随叔叔剿贼平叛这么些年,人不解甲马不解鞍,生死里滚打,胜过很多次,也败过那几次,杀了许多人,身边也死了许多至亲好友。
但他为朝廷效力的忠勇义烈从未动摇。
直到听见鲁斌说,刘承宗在古代的北庭都护府,重新设立的天山都督府。
他的内心不是动摇,而是世界观受到很大震撼。
甚至疑惑朝廷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失地越来越多,怎么人家刘承宗还开疆辟土了?
他心中猛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明的感觉,觉得周一敬能被派到泰萌卫,那他伤势好了,是不是也会被派到泰萌卫?离了中原乱战,那倒是建功立业的不错去处。
但实际上周一敬被派到泰萌卫,根本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刘狮子觉得他和周日强的名字很搭。
由周一敬在周一去交涉,交涉失败,六天以后周日强在周日去进攻。
当然这是只有刘承宗才能理解的梗,对别人来说,这俩人的名字除了姓氏相同,没有任何联系。
曹变蛟这会儿反应过来不对了,皱眉纳闷地问道:“别人活着去西安,死了埋宁夏,被拉到鄂尔多斯的,就我一个?我养好伤也被送到泰萌卫?”
“左帅他们呢?是拉到其他塞外边鄙之地去了?”
“嘿嘿,我觉得你先别考虑这个,你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乌审部待着,这不是软禁或发配。”
鲁斌听见左良玉的名字,不由得发笑,随后看向曹变蛟,认真道:“本来你也该去西安府,押送路上颠簸之苦就能要了你的命,你是朋友多,被救下来了。”
“朋,朋友?”
曹变蛟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在元帅府还有朋友呢?
“帅府礼衙主事韩王给你求情保命,第二旅,也就是我的任总兵,把你要过来交给我,要好生看护。”
鲁斌俩手一摊:“就因为这个,别人现在都在攻城略地作战立功,我部下两司人马,却留在萨囊台吉的乌审和别速锡两部驻留,往来运粮。”
说罢,他指了指曹变蛟:“曹将军,害苦我手下的弟兄啦!”
曹变蛟明白了。
韩王就算了,那位殿下居心不良。
想他曹变蛟堂堂伟岸丈夫,岂能留在韩藩国给他做种?
原来是任权儿这个讨厌鬼救了他。
正当他还满心复杂地回味着自己被任权儿救了这件事,就听鲁斌又笑了一声:“至于左良,左大帅,嘿。”
曹变蛟疑惑地发现,只要鲁斌提到左良玉,就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就跟被下了药似的。
左良玉有那么好笑?
“他标下的徐勇、王允成都降了,倒戈后还参与了跟你们的作战,平定将军强冲的就是徐勇营,左大帅呢,眼下就在大元帅身边。”
没啥不能理解的,很正常,曹变蛟也并不认为这事有那么好笑。
紧跟着就听鲁斌小声道:“我听虎贲营的朋友说,大元帅看左良玉写字不错,打算让他入阁当大学士。”
“嗯?”
曹变蛟脑子转不过来了,先疑惑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反应过来之后又:“啊?”
左良玉?
写字不错?
首辅?
曹变蛟寻思这仨词,不论如何排列组合,造句都很难放在一块。
偏偏,鲁斌虽然憋着笑,但看上去并不像开玩笑,更像是被这事本身逗乐了。
他点头道:“没错,左良玉大概要做首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