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且待青山见
青影碎作万千流萤,霜色流光簌簌渗入地脉纹路,仿佛天地间洒落的星屑,悄然融入大地的脉络。那柄镌刻着龙鳞纹的古弓自云端坠落,如断翼的玄鸟划过天穹,弓弦在疾风中震颤出苍凉的颤音,仿佛在低吟一曲千年前的挽歌。千年前相似的场景蓦然浮现——当岩纹箭矢贯穿挚友胸膛时,它亦是这般坠入深涧,在冰冷的溪水中沉寂了数百个春秋,直至某一双炙热的手,将它拾起,带离那片孤寂的深渊。
此刻,山风呜咽着灌满空荡的弓胎,却在触及地面的刹那,一脉水色丝线忽自云深处游来——幽蓝色灵光凝作游龙,须臾间掠过层峦叠翠,龙须轻摆间灵巧地攀附弓身。丝线表面浮动着古降魔印的印痕,缠绕之势却似孩童攥紧失而复得的珍宝,裹挟着沁凉水汽将古弓拽离嶙峋山岩,倏忽没入某只素白掌心。
弓胎尚带流萤余温,与故人指尖相触的瞬间,尾端镶嵌的夜泊石突然迸发清辉。缠绕其上的水色丝线幻化成半透明绸带,末端系着的鎏金铃铛叮咚作响,恍若回应着轻策庄竹林深处某架纺车吱呀的韵律,仿佛时光的齿轮在此刻悄然转动。
暮色如凝血般漫过层岩,千岩玄甲阵列于断崖边缘,枪尖垂落的流缨在朔风中凝成静止的血珠,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夜兰摩挲着尚带余温的玄金古弓,指腹抚过弓身新添的裂痕——这一丝痕迹仿若时间轻吻过遗憾时流落下带血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悲壮与无奈。
“列阵。”
轻若鸿羽的指令惊破死寂,青铜盾墙应声错开三寸缝隙。透过军阵间隙,她看见破碎的岩脊正渗出琥珀色光晕,恍若家族笔记里所描绘的——那是一场久远的战役,岩脊崩裂,地脉喷涌,天地间尽是金辉与血色的交织。
“祖太爷,这是又一次了哦……您的这位妹妹,真是……”夜兰忽然低笑出声,水色丝线自指间游向废墟深处,仿佛在追寻某种久远的记忆。“罢了,既是凝光叫我来的,还是先收拾残局吧。”
鎏金铃铛在腰间震颤,带来凝光密函特有的沉香气味。她足尖轻点岩棱,如踏着无形丝绦凌空疾行,深渊使徒的紫电尚未触及军阵,已被凭空浮现的络命丝绞成齑粉,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风中。
“林涣前辈。”夜兰突然对着虚空开口,缠满丝线的指尖捏碎某片正在消散的龙鳞,声音轻若呢喃,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听凝光说,群玉阁之上……您从先祖太爷那儿学来的蛛星风蚀丝,可是比眼下这玉石俱焚的招式来得要璀璨得多呢……所以,随意独自牺牲,实为不妥。”
残阳将她的影子拉长成刺入敌阵的楔子,千岩军铁靴踏地的轰鸣恰似往生堂往昔超度亡魂的鼓点,沉重而肃穆。当最后一道紫袍身影被络命丝钉在盘龙柱上时,夜兰正倚着半截岩脊翻阅祖传笔记,泛黄纸页间飘落半片干枯的琉璃百合——那是四百余年前,某位小仙人夹在战报中,用来哄义兄家哭鼻子丫头的小把戏。她轻轻拾起那片花瓣,指尖摩挲着它的纹路,仿佛能触碰到那段尘封的温情。
许久,夜兰阖上书页,目光从深渊教团的残骸移开,最终凝聚于不远处被钢索与鎏金岩弓所布下岩脊紧紧束缚的青龙身上。那蜿蜒千丈的龙躯被玄铁锁链缠绕,鳞片破碎如蛛网,七寸处仍汩汩渗血,碧玉长剑贯穿的伤口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微光。龙瞳赤红如熔岩,呲牙低吟的沙哑声里裹挟着四百年未散的痛楚,仿佛深渊的污秽已渗入骨髓。
“真是麻烦。”夜兰指尖轻敲手臂,嗒嗒声与风声交织。她缓步走近,水色丝线自袖中游出,如灵蛇攀附青龙伤痕累累的躯体。丝线沁凉如霜,降魔印纹在龙鳞上流转,将翻涌的污秽气息一寸寸压回经脉深处。
“夜兰大人,是否需要支援?”千岩军士低声询问。
“不必。”她未回头,目光始终锁在青龙震颤的龙须上,“残局未净,你们且去。”
符箓自怀中取出,繁复的符文在暮色中泛起幽蓝。夜兰低诵咒语,符箓化作流光没入青龙心口,龙躯挣扎稍缓,但深渊的黑雾仍如毒蛇般在鳞片间游走。“看来只能等那位解决过风魔龙的荣誉骑士了。”她轻叹,鎏金铃铛随叹息声微颤。
青龙忽然摇头,长尾摇曳如泣,破碎的龙吟声里竟透出几分哀求。夜兰指尖摩挲腰间铃铛,声音似风过竹梢:“您总把万事扛在肩上,可曾想过……那些看着您流血的人,心也会疼?”
龙瞳忽明忽暗,污秽与清明在赤色中交锋。夜兰的丝线骤然收紧,降魔印如星辰般在龙躯上亮起:“您不愿让荧涉险,可荧若见您这般自囚于深渊,会比承受反噬更痛百倍。守护从非独行之路——”
青龙的嘶吼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刺中要害。夜兰踏前一步,发尾扫过岩脊时漾开翡翠残阵:“您总将自己当作异乡过客,可璃月的风记得您,往生堂的铜铃记得您,战报里夹着的琉璃百合……也记得您。”她指尖掠过龙鳞裂纹,声音陡然凌厉,“若真想终结这一切,就该与我们并肩,而非独自赴死!”
龙躯震颤,污秽黑雾如退潮般溃散一瞬。夜兰的络命丝趁机缠上心口碧玉剑柄,鎏金铃铛叮咚作响:“四百余年前您愿为至亲至爱以身赴险,如今轮到我来教您——何谓真正的传承。”
暮色深处,一缕星光刺破乌云,恰似某人跨越山海奔赴而来的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