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早儿对不起,是朕之失。”
他说这话时,我正双手环膝地蹲坐在未央庭一处隐蔽的石阶上,他在此找到我,好像是来安慰我的,却自己低垂着头,缓缓坐在我身边。
我未有力气起身行礼,他也不介意,只呐呐道,早儿不用起身,我们就这么静静坐着吧。我点点头,看了看他,他的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映照得越发落寞,眼睛依旧星辰般璀璨而深邃,只是这时,却没有了先前的意气风发,藏着忧郁。
他说那日在外攻城的,正是云太妃的父亲和哥哥,她父亲是锦阳侯,哥哥也是大辽的一枚大将,他说自己到底幼稚,只顾着如何推陈出新,如何安抚流民,却未想到其中的错综复杂,未想到有些人的势力在阴赫间盘踞多深,才让他们授人以柄,被人利用。
他讲着讲着,又讲到小时候的故事,讲他如何看到母妃杖毙他和妹妹的奶母,又如何看到母妃命人杀害他的哥哥,他说他自小被厌弃,遭欺辱,对他最好的只有哥哥,他疯了般地抱着母妃大腿求饶,可她的母妃,却在隐蔽处命他看着,狠狠地看着,便一箭射死了花坛中耐心等他玩耍的哥哥。
此后他病了很多天,终日噩梦,醒来却无人安抚,无人安慰,他的母妃命他喝下安神汤,又掐着他妹妹的脖子命他在御史办与司空司隶面前撒谎,说他这衰星若不如此做,去夺嫡争位,助她登上太后之位,她便掐死吉宁。
他讲这些的时候,嘴角扯过一丝苦涩的微笑,眉宇间,也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愁。
我从思念嬷嬷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看着他,怔怔地问:“皇上那时也才五岁么?”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倔强地抬起下巴,装出一脸骄傲的模样对我道:“朕那时比刚进宫的早儿厉害一点,朕那时,都快六岁了,已经掉了第一颗牙。”
也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江知栩,我虽忍不住破涕而笑,又觉心里撕扯着难受,还是流下了眼泪。
没想到江知栩也手忙脚乱的慌了神,他说早儿你怎么哭了,说自己到底不会哄人,还是把沈婕妤哄哭了。
倏而,在我呜呜咽咽的哭啼间,他又仰起头,看着未央庭的天上飞过的鸟儿,扯着嘴角自嘲般地冷笑一下,呐呐道:”无碍的,朕反而感谢母妃的残忍,让朕明白了,唯有登上这荒唐的位置,穿上这龙袍,才能护身边人之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