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宣政殿,百官上朝。
闵景迟与尤文骥微微颔首打过招呼,依例各自站好,俱是望向更前方的闵景行,目光炯然而坚定。
待到百官呼过万岁起身,龙椅之上,当今圣上闵文益看到闵景迟,不免回想起太子刚刚送来的奏疏,顿时气闷得咳了两声。
待到压下嗓间痒意,圣上沉着脸瞥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却还是压下心中怒气,缓声开口。
“昨日,朕接到北辰送来的消息,
“昨日,北辰送来国书,说是想让他们的皇子拓列单,来出使、拜访我国。这邻国求访,我们自是无拒绝之礼,只是那北辰皇子,却是早已出发,而今已经到了北辰边关,不日就将进入我天佑,若无意外,月底便将地抵京咳咳咳……”
圣上说到此处,又是控制不住地猛咳了两声,稍缓过气来,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直直看向闵景行。
“今日,便……只议这北辰皇子来访之事吧!”
闵景行闻言一惊,下意识抬眸与闵文益对视了一眼,却正撞进一双略含警告的眸。
闵景迟闻言微微皱眉,尤文骥更是一怔,两人下意识遥遥对视了一眼。
他们知晓今早上朝之前,太子已是将写好的奏疏交于圣上,那圣上如今之言……是已然决意要将那案子压下了吗!?
三人身上的暗潮汹涌并未被旁人所觉,闵景耀听闻北辰来访的消息,便上前一步请命。
他说道:“父皇,这北辰来访我天佑也不是第一次了,此次虽这国书送来的较晚,但至少也还有近一月的时间筹备,依照旧例接待就是了,父皇不必忧心,可将此事全权交由儿臣去办!”
“若是依照旧例,此事确无甚需要烦忧,遵例而行便是……父皇!儿臣有别事要奏!”闵景耀话音未落,闵景行便也上前一步,接言说道。
他自然不是未听懂圣上话中压下此事的暗示,但……他早在做出决定时,便想到了这一刻。
闵文益又是忍不住咳了两声,平复呼吸后,看向闵景行的目光中,警告之色掩藏了眼底的复杂和欣慰:“朕说了,今日,只议北辰来访之事,你若有事,下朝后,到书房再与朕奏来!”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闵景行微微低头垂眸,脚下却不肯退上一分。
“儿臣的确有事要奏,但要奏之事,事关天佑国体,百官社稷,请父皇恕儿臣不能拖延!儿臣要奏当朝……”
“朕让你到书房再奏!”闵文益厉声打断了闵景行的话,猛地一拍扶手,起身指着他怒道,“你这是听不懂朕说的话,还是你这太子,有意要忤逆于朕吗!?”
闵文益这话一出,闵景行猛然抬头。
忤逆可是大罪,闵文益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已不只是君臣之争,而是他身为父亲,要求儿子对自己的顺从。
眼见闵文益一双眼中已经盛满冷静的怒意,闵景行抿紧了唇却仍是不肯退下,与闵文益对视了几息后,直直跪了下去。
砰——
闵景行俯首下拜,额头与大殿光亮的地面撞出一声闷响,直撞到闵文益心头一颤。
他垂眼看着下拜的闵景行,手亦在袖间握成了拳。
闵文益自是知晓,自己这长子为何会这般,景行这孩子是几个皇子中最像他的一个,却比之他更多了一份纯粹之心
在他看过,这孩子明知北辰来访在即,却还是在此时送来了正式奏疏之后,便猜到,自己这太子定是打着一力担起此事之责、将此事掀开按律审判的主意。
这孩子倒是想得清楚,明知要担上千古污名,却还要执意如此。
他若只是君,对这般臣子自是赞赏,可他还是个父亲。
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上一条荆棘之路……哪怕是为了心中正道而行。
而闵景行亦是清楚这点。
他知父皇阻止他掀开此事,真正怕的并非是在这北辰来访之时,此事闹大会失了天佑威仪。
父皇真正怕的,是他一旦做了此事,储位不稳,他无法承受那千古骂名。
这是父对子之慈,闵景行无法辜负,自足忠孝不两全,他也就只能以叩首明志,望闵文益能改变心意,全他方正之心。
砰——
闵景行又叩了下去。
国之储君如此,百官虽不明何事,却也只能纷纷跟着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