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令,命国相夫人觐见。”景姑姑伸手挡住他们二人,向着我看来。
我困惑地抬起了头,太后竟要见我?
身旁的人不无失落,轻轻松开我的手,无措地向我点了点头。
“阿冉…”他像犯错的孩子般备受冷落,我唤了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媛儿,先替我去见见阿姊吧。”他强挤一丝笑容,却比不笑更为苦涩。
“好。”我答他,起身向着内间走去,经过叶阳时,微微伏了伏身点头致意。
空旷的寝殿内门窗紧闭,艾草的烟雾缭绕在雕花梨木榻上的人身边,她已不复从前的雍容华贵之态,灰白的脸上,那双精明的眼早已失去光亮。
“臣妇参见太后,太后万安。”我叩首在冰凉的地板上,即便她对我从未有过和颜悦色,一股悲凉之感也油然而生。
“起来吧,上前来。”她对我挥了挥手,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我疾步行至榻边,跪坐在她身前。
“早知会有今日,哀家当初或许真的应该杀了你。”太后无奈地长叹着:“无论他们二人如何阻拦,也好过此时的至亲离乱。”
我默默垂首:“太后明慧,臣妇难辞其咎。”
“明慧。”太后不禁苦笑:“正是这自以为是的明慧,才致使他甥舅二人到了如今的地步,而哀家,也为这明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若是顺了大王的心意,让你入了他的后宫,或许,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往日之事不可追,臣妇如今心中,唯阿冉一人耳。”我再度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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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哀家的儿子,哀家自己清楚,他就如同他的父王一般直情径行、专守己成。”太后闭了眼,一字一句敲入我心中:“你终将会害得阿冉一无所有。”
“请太后明见。”我仓皇着重重磕在地上:“请太后救救阿冉!”
“你不必惶恐,哀家若真的杀了你,阿冉只怕是也活不下去了,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从太后口中溢出。
她平复了好一阵儿,才接着低声轻语:“母亲去时,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吐着满口的鲜血,叮嘱着我要照拂好幼弟。”
“可那时我才十五岁,很快便被威后塞到了这遥远的大秦,将那尚在襁褓中小小的幼弟、一个人扔在了郢都。”
“我是万分内疚与悔恨啊,实在有负亡母所托,辗转反侧打听到他的消息时,他都已经十二岁了。”
“第一次见他时,他又黑又瘦又小,简直快要将我的心揪碎,可那样小小的人儿,却心疼着阿姊受苦、毅然决然地选择投身军营,想要为我们母子争一份前程。”
“呵…”说到这儿,太后欣慰地笑了:“他也确实做到了。”
“可哀家的亲弟弟与亲儿子,却联手将哀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泪水从她浑浊的眼中流出:“哀家永远也无法原谅他们!”
我心中一惊,痛苦着凄凄哀求于她:“太后,求您见他一面吧!他日日惦念的、都是您的宽宥啊!”
“不必多说,哀家绝不见他们二人。”太后长出一口气,颤抖着手从枕下抽出一卷书帛递给了我。
我连忙上前双手接过。
“这是哀家作为阿姊,能替他做的最后一次筹谋。”太后闭了眼:“你定要悄悄拾捡好,以备着来日不时之需。”
“是。”我看着手中绣着密密金线的书帛,知道在太后的心中,魏冉一直都是她疼惜的幼弟。
“出去吧。”她的声音已然气若游丝。
“国相夫人请。”景姑姑示意着我。
我将书帛藏进宽大的衣袖间,方一走出殿外,便看见了魏冉和阿稷焦躁不安的脸。
“恭送太后殡天!”
阵阵高呼从我身后的寝殿里传来。
喧喧嚷嚷的哭喊陆续在这宫墙中四起,碎雪伴着夜色飘零,我与他隔着人群两两对望,我知道,他的心已寸寸破裂。
而他身旁,阿稷不甘的目光,正死死将我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