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始

至暗光明 我是吕子乔 18084 字 1个月前

1

在雅鲁藏布江的无人区里,正行进着一支队伍,他们穿着厚厚的户外服,背着半人高的背包,拄着登山杖,在密林中艰难跋涉。

沿途有一些牛羊的头骨,白森森地躺在草丛里,或是挂在树枝上,让人看着头皮发麻。路上荆棘丛生,抬头就能望见不远处的雪山,虽然看着不远,但向导南饶说,看见跑死马,要走到那,没有七天七夜到不了。

南饶是当地人,身材精瘦,典型的藏人长相,从事向导多年,几次带着探险队穿越无人区,经验丰富,可不知为什么,此行却显得心神不定。

孙建平和王洋联系他时,他一直推脱:“最近家里有事,明年再说吧。”

要知道每年只有两个时间段可以穿越雅鲁藏布江无人区,四月和十月,其他时候不是雨季,就是冬季,根本无法穿越。现在已经10月份了,错过了这次,就要等到明年。两人都不愿意。

他们为了这次穿越已经准备了一年多。而南绕是当地经验最丰富的向导,有他加入,此行事半功倍。

孙建平说:“是不是价格上有什么想法,说吧,我们加钱。”

南绕犹豫了一下,最近家里建房子,借了五万块钱,两个儿子也大了,也该准备点彩礼。

王洋看出他心思动了,便附和一句:“钱的话,好商量。主要是尽快出发。”

南饶想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个人加3000,明天就走。”

事情定下来了,南饶联系了5个背夫,准备了食物,第三天,从加拉村出发,一行8人进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林芝地区特有的气候和美景让两个人目不暇接,一路走,一路拍照,十分轻松,孙建平和王洋也准备了丰富的补给,但和为期一个月徒步需要的食物量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南饶准备了足够的茶叶和糌粑,由背夫背着,沿途一路都有水,倒也不用发愁。

走了半天,和身材高大的王洋比起来,176公分的孙建平显得清瘦许多,背上40多斤重的背包让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当初孙建平提出要穿越雅鲁藏布江无人区时,王洋就十分诧异:“你登上过雪山吗?一次徒步超过60公里吗?怎么突然就想去无人区?”

王洋是个资深驴友,有过比较丰富的徒步经验,也爬过雪山,即便如此,他也清楚穿越雅鲁藏布江无人区意味着什么。而孙建平几乎是个小白。

但孙建平很坚决,他要去。

为此他提前一年开始计划,参加了各种徒步,并第一次和驴友登上过雪山,至此,才算半个“硬驴”。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一起来到西藏林芝。

昨晚下过一场雨,突然降温了,尽管做足了准备,两人还是不能适应在这样湿冷的天气中行走。雅鲁藏布江水在右边不远处奔腾,左边是悬崖峭壁,下面就是大峡谷,行走在雪山和峡谷之中,是极为奇异的感觉。

南绕走在最前面,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孙建平好奇地问道:“你念的是什么?”

“经文。”南绕答道。

“平常都要念吗?”

“嗯。”

空气中突然一阵沉默,只有间或几声鸟叫,簌簌的雨声,以及流水的哗哗声。

孙建平突然心神不安起来,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楚。

突然他觉得脸上一阵冰凉,抬头一看,竟然下雨了。在高海拔的林芝地区也是常见的,但不知怎么的,南绕开始抱怨起来。

“一出门就下雨,接下来的路不好走咯。”

一开始只是飘飘洒洒的小雨,渐渐地便成了大雨。几个人赶忙从背包里拿出防雨御寒衣物,孙建平背包里还准备着帽子手套,但这个时候他还想扛一扛。

雅鲁藏布江流域的奇花异草,经雨一淋,变得更为鲜艳青翠,孙建平禁不住拿出相机来拍照。

南饶回过头来提醒他:“下雨路滑,看着脚下,别只顾拍照。”

天气越来越冷,几个人在雨中跌跌撞撞,总算到了下一个宿营地,孙建平已经冷得说不出话来。等南绕和背夫搭好帐篷,生起火来烧茶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暖和过来。

“没想到这么冷。”他哆嗦着把手伸向火堆烤火。

王洋正在跺脚,想把鞋子上的泥跺掉,听到他说话便问道:“还受得了吗?”

孙建平挤出一个笑容:“还行。”

一个背夫递过来一个杯子,问他要不要喝茶,他接过去喝了一口,这才感觉从内到外暖和起来。他突然觉得后背发痒,伸手去挠,却发现个东西沾在背上。

他把手伸进衣服一摸,感觉像泥巴,用力扯一下,却发现粘得很牢,怎么也扯不下来,便喊王洋帮忙。

王洋一掀开他的衣服,吓得惊叫起来:“你背上有蚂蝗!”

南绕和几个背夫都围过来,只见孙建平背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蚂蝗。

南绕不慌不忙地从火堆里取出一根正在燃烧着的树枝,吹灭火焰,把正在冒烟的一端戳在蚂蝗上,蚂蝗很快就掉在地上,蜷成一团。

小主,

南绕依样画葫芦,把孙建平身上的蚂蝗一一戳掉,王洋数了一下,大概四十多只。

孙建平回头看了一下,地上密密麻麻的一堆蚂蝗,只觉得头皮发麻,以前徒步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估计是下午在草堆上休息的时候爬上去的,”王洋笑着说,“我就跟你说吧,不要躺着。”

南绕说:“今年雨水多,空气比较潮湿,这东西到处都是。”

火光照耀着每个人的脸,南绕看起来心事重重。

王洋喝了口茶,问道:“这天气会影响行程吧?”

南绕叹了口气:“会啊。雨天路滑,走路要当心,会影响速度。”

“你们以前碰到过这种情况吗?”

“一般是快到出去的时候才有,像这么早下雨,还下这么大的,很少见。”

大家分吃了糌粑,孙建平累得睁不开眼睛,吃完饭便早早睡觉了。

2

半夜,孙建平被冻醒过来,发现带的睡袋太薄了。包里还有一个厚的,他没有打开。他没有预料到10月会下这么大雨,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冷。

他把背包里保暖的衣服都掏出来,找出一件厚羽绒服,赶紧穿在身上,觉得暖和多了,又往王洋身边挤了挤。

寂静的夜中,王洋鼾声如雷,孙建平却睡不着,拿出手机一看,半夜两点。

手机屏保还是和前女友的照片,只剩下这张了。

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他把手机、电脑、还有社交账户上的照片都删了个干净,唯独剩下这张没有删。

他忘不了她临走时的表情,忧郁、淡漠,眼神空洞。

她拖着行李箱走的时候,他在身后叫她,可她连头都没回。

他攥紧了拳头咆哮:“你会后悔的!”

她叫了辆路过的的士,吃力地把箱子搬到后备箱里。以前这些活就是她自己做的。

他木然地站在后面看着,眼看着她上了车,眼看着她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他颓废了两个月,穿着没有熨过的衣服去上班,整个人乱糟糟的,工作也出了好几次重大差错。

领导找他约谈了一次,大意是再发生这样的错误,公司就不留情面了。他当即跳起来,甩了一句话:“这样的破工作,谁他妈爱干谁干!”,就自己打包东西走人。

996的程序猿,到哪里找不到工作?

他在出租屋里除了吃就是打游戏,一个月后,妈找到他的时候哇地一声哭了:“你这死孩子,怎么电话都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毕业三年,他努力工作攒钱,可除了房租吃喝,要在这寸土寸金的上海买房,几乎看不到希望。每天忙得连面都见不上,分手再正常不过了。

孙建平的父母都是公务员,还没退休,如果要在江州买一套房子,还是负担得起的。但女友的要求,是留在上海。

女友是他的学姐,比他大一岁。毕业后家里催了几次婚,都因为孙建平没有足够的钱买房一拖再拖。

她不想等了,身边的女孩嫁的不是富二代,就是金融男。陪着一个男孩长大,太难了,也很考验人。女人的花期只有短短的几年,耽误不起,何况家里一直反对。

他在疯狂打游戏的时候,大学舍友王洋来找他,看见他这个样子,一把夺过手里的鼠标:“老待在家里干嘛!走,喝酒去!”

他俩上大学时就是上下铺的兄弟,感情好得像穿条裤子。王洋家条件比较好,父亲开了个公司,年盈利也有上千万,大学毕业进了鹅厂,收入很高,但压力也不小。

对孙建平的恋情,王洋是知道的,虽然他没说什么,但都是同专业的,基本知道得差不多。孙建平女友是上一届学姐,人长得漂亮,工作很优秀,家里条件也好。

当初两人一开始谈恋爱,女方家里就不赞成,毕竟两方差距是有的。

孙建平性格轴,认死理,干起活来不要命,在学校的时候,这样的男孩子还是很受一部分女孩子青睐的,但出了社会就显得太死板,也有人会说这是情商低。

因为两人感情好,才扛了几年。毕业后,人的眼界就变了,女方接触的都是金融圈的大佬和优质金融男,相比之下,像孙建平这样的小程序员就失色了。

两人在小酒馆推杯换盏了几盅,孙建平问道:“最近在干嘛?”

“前阵子去新疆徒步了。嘿,那地方,你真该去看看。”

王洋没有女朋友,倒不是找不到,多的是女人想贴他,但他就是不感冒,唯一感兴趣的除了游戏就是徒步。

王洋兴致勃勃地跟他讲一路的见闻,他听得百无聊赖。

两人酒足饭饱回家,因为都喝了酒,王洋叫了代驾,想送孙建平回去,被他拒绝了。

“我打车回去一样,你也喝酒了,不要麻烦了。”

王洋拗不过他,只好先走了。

孙建平打了一辆车。路上,看着窗外城市里流光溢彩的霓虹灯,那些扑面而来的层层叠叠的高层建筑,他突然觉得难以呼吸,只想逃离。

小主,

离开所有的人,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雅鲁藏布大峡谷的介绍,这是世界上最长最深的大峡谷,其中还有一个人迹罕至的无人区。

他当即就决定了,去大峡谷,去无人区。

回到家,他立即开始搜集雅鲁藏布大峡谷的所有资料,评估自己去的可能性。

一年后的今天,他已经在这里了。他伸出手,感受着大峡谷的温度和气息。

突然,王洋在睡梦中说了几句话,声音含混不清。孙建平回过神来了,看了下手机,快三点了。再不睡,明天该没有精力行走了。

第二天,孙建平被王洋推醒了。一看外面,雨还在下,地上积水处竟然积了一层冰。

他昏昏沉沉的,昨晚没睡好,再加上着了凉,竟然拉肚子起来。

王洋看他脸色不好,便想推迟再走,但孙建平拒绝了,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行程。

雨天路滑,所以走得格外慢。孙建平身体不舒服,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休息,一行人走走停停,才赶了前天三分之二的路程。

晚上休息的时候,南绕脸色很不好,一来,他们所带的口粮有限,如果照这个进度赶路,可能会有断粮的危险。二来,这雨再下下去,路面会结冰,怕是后面的路更难走。

孙建平有些内疚,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和冲动。

王洋打破了沉默:“晚上吃了饭早点休息,我这里有些药,你吃了早点睡,明天兴许就好了。”

吃完药,孙建平倒头便睡。

早上醒来,他没有因为休息恢复精力,反而精神变得更加不济。连日来的赶路让他精疲力竭,加上生病,他有气无力。

王洋看他的样子,便提议找个附近的藏民人家休息。南绕告诉他,除非回头,否则接下来的路程都不会有多少人家,进入无人区后,更没有办法休息。

王洋踌躇了一番,便征求孙建平的意见。但孙建平执意不肯回头,只说他的身体并无大碍。王洋看他这么坚持,便继续前进。

3

江若华原以为自己抓住肖路出轨的证据,会痛哭流涕,痛不欲生,可真到了这一刻,却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

她看着照片上那个和丈夫一起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竟感觉不到一丝嫉妒,只是隐隐生出些许怜悯:“又一个猎物。”

她细细观看照片,论外貌,尖嘴猴腮,长得一言难尽,论年纪,也不小了,江若华问她的年龄。张奇说,和她差不了几岁,但看起来比她显老。

电视剧里小三都是妖艳娇媚的狐狸精,现在看来,电视剧是来源于现实,却远高于现实。至少在江若华此时看来,肖路的婚外情就是一个笑话。

那么,肖路到底看上她什么?

“人家有钱、有事业啊。”张奇一针见血。

江若华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多有钱?”

“她是个律师,有自己的事务所。”

若华沉默了,隔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她图肖路什么呢?”

张奇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图他长得帅?”

肖路一向注重自己的外表,因为坚持运动的关系,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5-6岁。

江若华没有回答,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拿上照片就要离开:“我先走了。”

张奇站起来:“我送你吧。”

“不用了。”

她叫了一辆网约车,家里的车是肖路开着,她虽然有驾照,但肖路却不给她买车。

她把车窗打开,10月的江州还是热浪袭人,虽然车里开着冷气,但她却觉得需要开窗透气。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落日在若华脸上镀上一层金光,城市的风夹带着汽车尾气拂过她的脸颊,她解开头发,任它们在风中飞扬。

她第一次觉得自由,也觉得十分沉重。

肖路的出轨的端倪已经有段时间了,刚开始产生怀疑的时候,她极为紧张。毕竟,她已经多年不上班了。

结婚十几年,她只是断断续续上过两三年的班,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家务和带娃中度过的。

作为80年代初的这代人,若华算是早婚一族,大学毕业半年,就结婚了,她嫁给了自己的师兄,比她大5岁的肖路。

彼时其他同学正在为租房搬家苦恼,若华已经住在肖路买的房子里。

那时候正是外贸行业风生水起的时候,肖路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销售部经理,经常出国出差,同学们都羡慕她,老公年轻有为,自己清秀漂亮,郎才女貌,引起多少人的嫉羡。

可大家看到的只是外在的光鲜,谁能看到真实的一地鸡毛呢?

谈聘礼时,准婆婆就以各种借口克扣聘金,那时候就惹得若华父母大为光火,若华也很生气,两家闹得十分不愉快。

但肖路对若华说,自己的父亲已经没了,母亲拉扯他长大不容易,不想因为自己的婚事让母亲为难。将来的日子都是两个人过,聘礼多还是少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将来他对她好。

小主,

若华一听就心软了。再一想,肖路说的也有理,反正都是两个人过日子,多和少都是自己的,太计较就寒了他的心。

于是有些聘礼肖路家做不到的,她瞒着妈妈自己贴上了。有些金器少了,她劝母亲不要计较,她也不喜欢带这些东西。

若华就想着息事宁人,把婚礼办完了就好。

妈妈叹了口气,女生外向,她还能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由她吧。

结果,结婚那天还是出了幺蛾子,让一家人都不痛快。

本来说好的接亲时六辆婚车却只来了四辆,若华母亲一看脸就拉长了,问肖路怎么回事。肖路说,一辆车子临时出了状况,为了凑个双数,只能让另一辆别来了。

这话说得若华父母一时无法反驳。可在收聘礼的时候,发现又短了些东西,若华妈待要发作,又碍于满堂宾客,只能把若华拉到一边,给她看了清单。

若华心里也不自在起来,之前许多事她都担待下来了,她也和肖路事前说好的,东西不能再少了,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出这么些状况,便问肖路怎么回事。

肖路一看脸就拉长了,这我妈办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现在抓这些细枝末节的做什么,有什么事回头再说,你们家这么搞,这婚礼还办不办了?

若华看着在家里凑趣的亲戚,怎么也拉不下脸,只能先咽下这口气,把婚礼办了再说。

整个婚礼她的胸口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硬邦邦地称胸襟,看着婆婆那张脸,怎么都不想叫妈。

人生最重要的日子,从订婚开始她就闹心不已。要不是怕亲戚朋友看笑话,她真想不结婚算了。

原以为办完婚礼就好了,谁知,婚后糟心的日子才正式开启。

结婚没多久她就怀孕了,肖路便要她辞去工作,说是为了宝宝健康成长,让她在家安心养胎,有他养家就好。

那时候肖路正是公司的核心骨干,收入不错,就是工作繁忙,经常不着家。若华从怀孕开始就孕吐反应严重,想着肖路的话也有道理,便辞了国企的工作,在家养胎。

辞职时,经理十分惋惜:“若华啊,女人还是独立一些比较好,你将来要再找这么好的单位就难了。”

若华也不想辞职,但想着自己还年轻,也对自己有信心。生完孩子给婆婆带,自己再找工作也不迟。

如果她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一定不会辞职。多年后,她无数次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不迭。

生产那天,婆婆在医院等了半天,一看护士抱出来的是个女孩,便笑着对若华妈妈说:“生个女孩要这么半天,我那时候生肖路,头尾还不到俩小时,现在的女孩子还真是娇气,比不得我们当年。”

说着斜眼瞟着亲家母,若华妈脸绷得比弦还紧:“也就是你,像母鸡生个鸡蛋似的容易,哪个女人头胎不都是这么生的?”

孩子放在婴儿车里,婆婆说头晕,大概是低血糖犯了,得休息一下,便回家去了。这一去,便彻底病倒了,再也没有去医院。等到若华出院时,婆婆病得更严重了,连床都起不来。

事已至此,若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从医院到月子,都是妈妈照顾的,肖路也就在医院照顾了若华两天,便给了丈母娘8000块钱,说是公司紧急让他回去开会,第二天便出差去了。

月子里,女儿得了新生儿肺炎,若华得了乳腺炎,折腾得死去活来,妈妈照顾若华母女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爸爸也是连轴转,可肖路因为孩子生病,在电话里和她大吵一架。

回想起这些事,若华只觉得整个心像在油锅里滚过一般。

4

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让他和他妈见鬼去吧!若华咬牙切齿对自己说。

到了家,还要去接女儿。一晃女儿已经13岁了,刚上初一,从小体弱多病的孩子,在若华的精心养育下,也出落成漂亮的少女了。

如果说离婚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就是女儿了。

想到孩子,若华的肚子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孩子自然是要跟着她的,但现在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怎么养孩子?为今之计,要先有个工作,再计划怎么离婚,争取财产。

可事情到底怎么做,她却没有半点头绪。

先不管它,一步一步来。她对自己说。

和女儿吃饭的时候,若华突然问了一句:“伊一,如果妈妈和你爸离婚,你怎么看?”

女儿狐疑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你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开玩笑啦,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看。”

“你们要是离了,我跟你。”

“为什么?”

“爸爸基本不着家啊,跟着他,我得喝西北风。”

女儿出生后,肖路一直在国外出差,电话都打不通,偶尔打通了,两人没说几句就吵起来。

出了月子,肖路就要求若华搬回去住,说是婆婆想孩子了。若华不愿意,月子里都没有照顾她,这会儿想看孩子就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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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路在电话里放狠话:“你不想回去,以后就都别回去了!”

若华无法,只能抱着孩子回去。

回去之后婆婆也是不着家,在娘家还有父母帮忙,在婆家却什么都要自己来,洗衣做饭搞卫生带孩子,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有一次,女儿高烧40度,昏睡不醒,她吓得手脚发软,叫了车赶往医院,医生问她孩子怎么了,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哭。

医生火了:“说话呀!”

她这才哽咽着说:“孩子,孩子发烧了,40度。”

医生又吼她:“抽筋了没有?”

“没有,没有。”

“那你哭什么!”

护士给女儿吊瓶,女儿挣扎着哭得歇斯底里,若华别过脸,眼泪簌簌而下,心痛难当。

看着别的孩子挂瓶,身边都跟着两三个大人,只有若华一个人抱着女儿,一步都不能走开。那时候她开始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辈子是不是杀人放火,犯下滔天大罪,这辈子才要承受这些?”

过些时候肖路知道这件事,只是咕哝了一句:“这点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心理素质太差了。”

女儿从小到大,肖路几乎不在家,总是到处出差。以前若华总觉得他出差辛苦,一家子生计都在他身上,回到家也舍不得让他照顾孩子,只让他多休息。

可肖路本也没打算帮忙,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发展到后面更是蹬鼻子上脸,开始指责挑剔若华带娃做家务的种种不是。

女儿生病了,他不但不帮忙,反而指责若华不会带孩子,“别人一边赚钱一边带孩子,还能把孩子带得那么好,怎么你就在家连带个孩子都带不清楚?”

若华越是着急上火,他越是火上浇油。几次下来,若华觉得他不在身边更好,除了添乱,基本派不上用途。

久而久之,若华便成了彻底的丧偶式育儿,对于女儿来说,父亲只是一个名词,一件摆设。

为此,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甚至出现幻听。

那时候她经常有极为严重的自毁倾向,甚至想带着女儿跳楼。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她失眠,暴瘦,整个人憔悴不堪,天天哭,每天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十几年来,肖路对女儿的生活参与度仅比路人多一点。如果离了婚,孩子跟着若华,倒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只要肖路按时付抚养费就好了。

可他会按时付抚养费吗?想到这,若华的心又提起来了。

虽然肖路收入不低,可他花在家里的钱却很有限。

他收入高,消费也高,出国出差回来,总要买很多礼物送亲戚,送家人,出手阔绰大方。

他喜欢到处聚会,喝酒吹牛聊天,只要他出现的地方,一般都是他买单。

肖路有很多花钱的嗜好,比如打羽毛球,买的球拍动辄大几百上千,而且经常买经常换。

他们那些人打球也是互相请客,打完球更是经常聚会喝酒,常常喝到三更半夜,不用说,基本也是他买单的多。

他还喜欢各种电子设备,手机,电脑一定要最新款,常常是半年多三个月一换。买车更是他的爱好,他喜欢买越野车,红色的,上面贴许多花里胡哨的花纹。一辆车开了三年就嚷着旧了,得换新的。

为此若华常常生气,因为他花在自己的身上的钱越多,花在家里的钱越少。

肖路给她的钱仅够家里的生活开支,女儿要报个什么班都紧巴巴的,要是和他要钱,他便阴阳怪气的内涵她藏私房钱。

若华气不过,待女儿上幼儿园后,自己便去上班,但上班没多久,家里总是有许多事,过不了多久她就得辞职。

外人看起来她是全职太太,十指不沾阳春水,可私下底,若华连多余的钱给自己买几件好衣服都没有,衣橱里还挂着好几件结婚前买的衣服。

肖路从来不听她说什么,只要她一抱怨,他就开始暴怒,摔手机,摔电脑,什么贵挑什么摔,也不管孩子在不在跟前,摔坏了就买新的。有时若华会觉得他是故意的,她心疼东西,更心疼孩子,有什么事情就学着自己消化。

时间长了,她身上的病痛多起来了。乳腺小叶增生,肝气郁结,都来了。

现在她熬过来了。既然以前不需要他,将来自然也不需要。摆脱他,就跟扔掉一双破鞋一样。

5

银装素裹的雅鲁藏布江和南迦巴瓦峰格外壮美。孙建平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

因为气温下降,远处的南迦巴瓦峰上的雪帽变得又厚又大,一半掩在云雾中,一半闪耀在朝阳下。不远处的雅鲁藏布江难得地水平如镜,碧绿的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风景美不胜收。置身山水之间,仿佛入了画中。

但孙建平却顾不得欣赏这样的美景。天气越来越冷,他只觉得自己要冻僵了。

他实在想不到10月份的天气会这么冷。

他只带了一双厚袜子,原以为会等到旅行的最后一段时间才穿。谁知,天气这么冷,他只能提前拿出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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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这双袜子都要被汗水浸湿。到了晚上,他把袜子脱下来,放在火堆旁边烤干,周围便弥漫着一股死耗子的味道。所以他每次只能等大家都进了帐篷再做这件事。

几次下来,王洋受不了了,丢给他一双袜子,让他把这双袜子洗干净再烤。

走了十天,已经深入无人区了。

他们吃了一些食物,减轻了一部分负担,所以行程略微快了一些。雨下下停停,天气时好时坏,据南绕说,今年的降水量比往年丰沛许多。所幸路面积水不算多,有些地方虽然结冰,但面积不大,尚且能勉强通过,南绕经验丰富,一路上还算相安无事。

孙建平刚开始有些拉肚子,后来吃了些药就好了,加上合理的休息,身体好转了不少。王洋看着孙建平一天天的情绪越来越好,也欣慰不已。

大峡谷特有的好空气让人心旷神怡,这几天难得地出了太阳。天气晴好,于是一群人恢复了精神。

前面的路程还算好走,几个人说说笑笑,沿路拍照,傍晚休息的时候,他们宿在河边。

微风几许,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孙建平忘记了旅途的疲惫,和王洋一起用藤条做了个秋千,几个人轮番上去玩了一番。

他们炖了一锅肉,又吃又喝,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

第二天,他们就要出发去西兴拉山,这是地图上最险峻的一段路。南绕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看路,跟上大部队。

一早睡醒,大家收拾东西,都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王洋把手机、相机都收进背包,看见孙建平脖子上还挂着相机,便问道:“怎么不收起来?”

“万一有好的角度呢?”

“最好收起来。”

“我先挂着,实在不行再收起来。”

王洋看他坚持,也就没再说什么。

越往里走,山势变得越险峻,路也变得越崎岖。这会儿,不用提醒,孙建平把相机都收起来,专心致志地赶路。

许多地方都没有了路,基本都是靠向导和背夫在前面用刀劈出来一条路,有些地方巨石挡路,只能绕路而行。

他们已经深入大峡谷,所在的海拔也越来越高。走到西兴拉山,起先还下着小雨,后来转成中雨,再后来下起雪来。雪越下越大,天空灰蒙蒙的,所有能看见的东西上都覆着厚厚一层雪。

正走着,孙建平一脚踩空,陷进一道岩缝中,积雪漫到腰上。王洋赶忙去拉他,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挣扎着爬上来。

西兴拉山有些地方坡度可能超过50度,加上积雪,极为难走。王洋有过比较丰富的雪山徒步经验,尚且勉强能应付,孙建平没有多少经验,十分吃力。

前面没有路了,上面是一段直上直下的悬崖,部分锋利如刀削的岩壁裸露在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人类可以经由此路翻越这座山。

只能横切,再找到一条可以翻越山岭的小路。

即便如此,横切的路径上也是险象环生。孙建平目之所及,皆是陡峭的雪坡,山下是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河流。

孙建平把登山杖插进雪壁,雪块簌簌地掉落下来,他低头一看,吓得差点没抓住登山杖,只见身后几乎看不到路,整个人仿佛腾空悬在岩壁上一般,一眼望下去湍急的河流撞在崖壁上腾起浪花。

他再也不敢回头,手脚并用,跟在王洋后面一路攀爬。

五个小时后,他们才到达今天第一个休息点,也是唯一一块落脚点。这是山上一块突出的平台,风很大,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南饶已经在烧茶,孙建平只觉得浑身瘫软,右手火辣辣地疼,举起手来一看,原来是握着手杖的那只手外侧三个手指被崖壁磨得血肉模糊。

他大汗淋漓,口渴难耐,从王洋手中接过水壶大口大口地灌起来。

喝完水,孙建平注意到雪越下越大,天空灰蒙蒙的,远处山脊中间有片雾正朝他们飘来。他推了推王洋的胳膊,示意他看那片雾。

南绕也看到越来越近的雾,说道:“我们不能休息了,得赶快离开这,如果有雾,路就更难走了。”

孙建平双腿打颤,想要站起来,却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王洋也觉得精疲力竭,刚才那段路还让他们心有余悸,环顾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这种情况下再往前走,只怕要出事。

王洋开始打退堂鼓,便问道:“往前走,还是回去?”

孙建平听了,心下不情愿。南绕说:“你们赶快做个决定,时间不等人。”

孙建平不同意,为了这次旅行,他准备了那么长时间。

但南绕说,如果继续往前走,只怕走不出去,后面的路只会比刚才那段路更难走,还有大雾遮挡视线,气温只会越来越低,如果有人冻伤,其他人根本没办法救援。

所有人眼睛都望着他,一时间,孙建平只觉得千斤重担都压在胸口。他想了想,大家说得在理,旅行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犯不着把命丢在这里,便开口说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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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站起来,迅速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功夫大家准备停当,那片雾也到了眼前。

大雾中能见度极低,已经看不见下山的落脚点了,只能看到眼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大家都知道脚下就是悬崖,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南绕让一个有经验的背夫在前面打头。一个在后面断后,用绳子缠住两个人的腰,其他6个人走在中间,分别把绳子缠绕在手上,这样就不会有人掉队了。

孙建平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跟着前面的人的脚步,一步一步往下探。他鞋子上的冰爪比较短,打滑了好几次,若不是有手上的绳子牵引着,随时可能会掉队。正当他万分庆幸南绕的办法时,突然听到头顶上有人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就被大块的雪块和几个人砸中了。

6

一时间孙建平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滚。他下意识地双手抱头,夹紧双肘,缩成一团,保护自己减少伤害,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全身疼痛,也不知道伤到哪里,便小心翼翼地伸了伸手指,动了动脚,发现骨头没有问题,于是挣扎着爬起来,看了看四周,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正站在悬崖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掉进大峡谷里了。

正当孙建平庆幸自己的好运气时,忽然听见王洋大声呼喊大家名字,他连忙答道:“我没事,你呢?”

他听到王洋顿了一下,艰难地回答道:“脚没了。”

孙建平的心提到了喉咙,赶忙睁大眼睛顺着王洋的声音找去,大雾中,勉强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他发现其他7个人散落在上下大约60米的雪坡上,身穿黄色防风服的王洋在最上面,双手抓住一棵植物的根,才没有滑下去。

他想攀上去救援王洋时,王洋已经支撑不住滑了下来,他赶上几步上前检查,发现王洋右边的裤子都撕裂了,小腿上有条长长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而他的右脚和小腿只剩皮肉和筋相连,脚骨整个骨头都断了。

孙建平只觉得手脚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这时南绕也爬起来了,正在检查其他人的情况。

打头和断后的那两个背夫头撞到巨石上,血溅了一地,当场罹难。一个背夫失踪了,大概是掉进峡谷。还有两个人身上也有多处骨折,动弹不得,都昏迷过去。

王洋脚断了,肋骨大概也骨折了,痛得整张脸都变了形。南绕手和脸严重擦伤,但没有伤到骨头,孙建平的伤势是最轻的,只有手部的一些擦伤。

来不及恐惧和难过,孙建平连忙从包里拿出云南白药和绷带,给伤口做了必要的消毒和包扎。接着取出防潮垫,又从山坡上找来一根棍子,给王洋的脚做了简单的固定。

他帮着南绕把其他两个人转移过来,两名队友没有明显的外伤,但这让孙建平更害怕,如果内出血就完蛋了。

好在经过南绕初步检查,他们除了骨折之外没有其他问题,这让孙建平松了一口气。

南绕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之后,便检查下坠原因。原来是下来的时候雪崩造成的滑坠,巨大的冲力下,打头和断后的两个人被拽到巨石上,其他人都被甩了出来。

除了南绕和孙建平,其他幸存的人都伤势严重,无法行走,甚至无法动弹。

安顿好活着的人,还要处理好遇难的队友。孙建平和南绕把两个罹难的队友挪到一个地方,离其他队友一段距离。两人捧起积雪盖在他们身上,时间有限,两人只能勉力而为。

随后南绕为他们诵经超度,孙建平站在一旁默哀。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超出孙建平的承受能力之外。他一时十分茫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这里做什么?

但悲剧就发生在眼前,两名队友在他眼前死去。

这是孙建平第一次面对死亡。爷爷奶奶去世时他没有在身边,而且年纪也小,并没有觉得多痛苦。

但当死亡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身边时,他只觉得震撼。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两个年轻小伙,还在和他说话,突然就死了?

他不能理解,这不是真的。他看着地上的血迹,目光又移到南绕脸上,又看了看那两具盖着积雪的尸体,他们真的死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都是真的。更可怕的是,王洋和其他队友正身受重伤,他们可能也会死!

孙建平不禁打了个冷战。

如果王洋死了,他怎么向王洋父母交待?他怎么面对他们?他怎么和同学们说明情况?

更可怕的是,他会一辈子背负着内疚和自责。他要怎么办?

这时,南绕停止了念经,回过头来:“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孙建平这才回过神来:“是啊,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寻找救援,抓紧时间救援。”

死的死,伤的伤,这样紧要关头,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自责和后悔上,气温在不断下降,伤者可能出现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