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忠杰缓缓道:“陛下恩重,你我皆需谨记。”
这是一句真心话。
虽然无法起复让韩忠杰满心郁卒,但他对年轻的天子没有丝毫怨望,只因天子已经尽力,先是私下同陆沉相商,然后又迂回而行,连续的官员调整只为空出兵部尚书一职,从而能让韩忠杰再度站在朝堂上。
韩毅连忙应下,然后欲言又止。
韩忠杰道:“有话便说。”
韩毅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儿心里一直有个疑惑,缘何陛下会对韩家如此器重?”
短暂的沉默过后,韩忠杰的目光里竟然多了几分欣赏,示意他在下首坐下,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是我的长子,亦是韩家多年后的家主,有些事情是该让你知道了。”
韩毅微微垂首道:“父亲请说。”
“我和陛下第一次私下接触是在八年前。”
韩忠杰第一句话就让韩毅震惊不已。
“那时候他是纵情风花雪月的潇洒皇子,而我是郁郁不得志的赋闲武勋,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却因为我看出陛下心中深藏的不甘和欲望,让我们越走越近。”
韩忠杰饮了一口清茶,继续说道:“我帮陛下确立争储之策,继续维持先前的行事风格,但是坚决不与江南门阀靠近,因为先帝一生囿于门阀势力的制约,御宇十三年才能发起第一次北伐,他早就想铲除江南门阀,只是做不到而已。在这个基础上,李宗简那个蠢货根本就没有希望承继大宝,他和江南门阀走得越近,离那把龙椅就越远。”
韩毅听得心旌神摇,他完全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能瞒着祖父做了这么多事情。
韩忠杰看着他的神色,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道:“陛下最大的对手是大皇子,只有除掉大皇子才能让陛下顺理成章地登基。故此,我设法在大皇子府中安排耳目,逗弄大皇子酒后发作苛责仆人,以此给先帝留下不好的印象。大皇子性情太过刚直,受不得半点委屈,这样的人本就不适合坐上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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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毅点头附和道:“父亲所言极是。”
韩忠杰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低声道:“但是先帝并未下定决心,虽然在京城叛乱之前,他更加欣赏当今天子,可谁也无法断定先帝不会改变主意,于是我劝陛下先下手为强。既然先帝逼得郭从义和王晏等人铤而走险,不如趁势利用这个机会,借这群乱臣贼子的手杀死大皇子!”
仿佛一道惊雷在韩毅脑海中炸响,震得他面色发白。
“现在你该知道,为何陛下如此器重韩家,百般筹谋只为让你父亲起复。”
韩忠杰看着自己的长子,眼神冷厉又沉肃。
韩毅下意识地点头。
韩忠杰缓缓道:“如果没有我从中遮掩,郭从义和王晏又怎能如此顺利地裹挟京军叛乱。他们不知道的是,挟持大皇子造反是我让人给他们提的建议,他们更想不到一点,最后是我安排的人在混乱之中给了大皇子致命一击。如此一来,先帝再无选择,只能立今上为太子,这一切都是我和陛下暗中商议过后的决断。”
韩毅细细一想,终于明白那场略显古怪的叛乱为何能发生。
先帝本身就有引蛇出洞的想法,否则不会让陆沉提前率领精兵在外等候。
韩忠杰则是推波助澜,一方面遵循先帝的心思让叛乱发生,另一方面悄悄在其中埋下伏手,只为了借反贼之手害死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