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秋实缓缓推开母亲的手,勉力打起精神,向父母深深一躬,
“令父母忧心了,还请恕孩儿不孝。我身体无恙......孩儿仍需入宫当值,先行一步了。”
温夫人意欲相随,却被温老爷一把拉住。
此子的品性,温老爷再清楚不过,“秋实自能处理好自身事宜,夫人无需担忧。”
婉嫔闻得温秋实所言,知晓是梅妃娘家之事,便看了蕙兰一眼,识趣地躬身施礼:“那娘娘你们聊,臣妾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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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兰的心紧紧揪作一团,虽知“兰儿”不至有何大碍,但温秋实此刻的神情,却让她紧张又惶恐,似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之感。
她努力镇定下来,向左右扫视一眼,发觉此地距皇后的翊坤宫甚近,实非说话之地,便直接下令道:“温太医,请随本宫到醉心殿一趟,本宫略有不适,想请你诊视!”
言罢,蕙兰便带着思冰和思菱,率先离去。
温秋实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蕙兰忍不住向后匆匆一瞥,见他步履蹒跚,魂不守舍。
蕙兰愈发心中不安,通体冰冷,呼吸亦变得沉重起来。
一入醉心殿,她便进了日常会客的东偏殿,摒退众人,吩咐思菱道:“请温太医进来吧!”
思菱将温秋实引入,悉心掩门。
蕙兰端坐于贵妃椅上,面无表情,极力佯装平静,声却微颤:“说吧,兰儿如何?”
温秋实眼圈瞬红,手神经质蜷握,紧攥官服,方道:“回娘娘,微臣今早至邓府,闻兰儿昨夜已被送出京城,去向不明……”
蕙兰惊愣:“啊?何因?”
他唇哆嗦良久,艰难道:“兰儿所患,非风寒,实乃麻风!”
蕙兰惊跳起,“麻风病?!”
这病在民间谓之天刑,药石无医。患者浑身溃烂,双目失明,狮面兔眼,状如恶鬼,且具传染性。
须臾愕,蕙兰即明。想是父母见事已至此,无可更改,又恐温秋实频频往邓府,苦求见未婚妻一面,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
或恐拒温秋实再三请求,露出马脚,亦或惧其急而擅闯听雨轩,不得已而为之。
唯有言“邓家二小姐”患此人人色变、惧如洪水猛兽之麻风病,方能名正言顺将“她”送出府,摆脱温秋实之关怀探视。
后续,当是传其不治身亡之讯矣。如此,可快刀斩乱麻,绝温秋实之念,断后患。
毕竟,那莫须有、称病之“兰儿”,于今之蕙兰,于邓家,皆为隐祸与威胁。
“然而,温秋实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正站在蕙兰面前,那张原本温润如玉的俊朗面容,此刻却满是万念俱灰与悲痛欲绝。
蕙兰实在不愿、也不忍看到他如此伤心,可她又能怎样?
“如实相告是绝对不行的,我与他同在宫中,万一他知晓实情后,无法控制自己……哪怕有丝毫表现,害死的不仅是我和他,还有我们背后的家人。”
正当蕙兰左右为难之时,温秋实突然在她面前笔直跪下,满脸痛楚,毅然说道:“梅妃娘娘,微臣愿意为兰儿治病。
若医治无果,微臣情愿陪她一生隐居荒野,风餐露宿……微臣会辞官,也会说服家人,还望您帮忙传个口信,让伯父、伯母告知微臣兰儿如今身在何处……他们……微臣询问,他们却置之不理,闭口不言!”
一阵锥心之痛袭来,蕙兰强忍着泪水,斥责道:“你胡言乱语什么?麻风病何其可怕,你身为太医,应比我更清楚,兰儿……兰儿她……”
蕙兰说不下去了,泪如泉涌。
温秋实却毫不畏惧,执拗地说:“微臣不怕,无论兰儿变成何种模样,微臣都要与她相守!”
见他如此孤勇无畏,蕙兰既震惊又心碎。
“父母之所以如此说,只为吓退温秋实。谁不知麻风病有多恐怖?谁听到麻风病不毛骨悚然?多少人,将身患麻风病的父母、配偶或儿女丢弃至深山老林,任其自生自灭。
可温秋实,不仅不惧,还绞尽脑汁,只求能陪伴在麻风病人身旁。何其无畏,何其深情!”
可惜,如此的他,让蕙兰在感动之余,亦胆战心惊。
“他的深情厚意,我已无力承受。自从失去贞洁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我,而是身藏可怕秘密、肩负家族兴亡的梅妃。一切皆无法重来。我与温秋实,亦再无可能。”
蕙兰强忍着泪水。此时,她反倒希望温秋实绝情一些,知难而退,忘却邓蕙兰,开始全新的生活。
然而,他没有!
此刻,他依旧跪在地上,直直地看着蕙兰,恳求她给父母传口谕,告知“兰儿”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