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躺在铺着鹅毛软垫的暖炕上,周身被热气包裹,觉着不似先前那般冷了。
她努力睁眼,静静躺着,思索,“自我被禁足后,内务府送来的份例东西,比以往少了许多,品质也都是最差的。拜高踩低,似乎是这些人的天性。秋水阁的锦被,虽比我在醉心殿的棉被轻薄,却甚是柔软暖和。”
夜阑人静,四周万籁俱寂,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外面的偏殿里,隐约传来思冰和思菱睡着后轻微的鼾声。
蕙兰想到自己的处境,内心满是疑惑,亦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她轻轻抚摸,手臂和脖子上的疹子仍在,麻麻的,痒痒的。
“我心中知晓,妹妹患麻风病一事纯属虚妄,自然不可能传与他人。然而这些相似的症状,以及徐太医的言辞,又由不得我不信。
为何会得麻风病?莫非是上苍对我的惩戒?就因我谎称邓蕙兰患了麻风病,便一语成谶,使真正的邓蕙兰患上此病?”
一想到麻风病,蕙兰不禁回忆起幼时在府中嬷嬷那里听到的各种可怕传说。
她难受地缩成一团,不寒而栗,脑海中闪现出慕容复曾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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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得了这种病,与其备受折磨,容貌被毁,四肢残缺,面目全非……不如早点解脱,至少,她的亲人和爱人,会永远记住她此刻青春美貌的模样!”
蕙兰心中乱作一团,“如果……我果真患了麻风病,该如何是好?是如传说中的麻风病人一般,在荒凉的山野中,忍受着病痛苟延残喘?
还是一死了之,让所有人记住我此刻的容貌,而非被疾病折磨后的惨状?
可是,我又能被人记住什么呢?被人记住的,是梅妃,而非邓蕙兰!”
她如此不甘又委屈地想着,身体却在火炕的烘烤下渐渐发热,甚至有些出汗。
蕙兰把腿伸出去,拥着那床柔软的织锦薄被,开始有些睡意朦胧。
半梦半醒间,她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起初,她只当是风吹树枝的声响,并未在意。但紧接着,随着“哐”地一声,夹杂着雪花的北风,猛地灌了进来,冷得蕙兰一个激灵。
“风太大了,竟然把窗子都吹开了。”她一边想着,一边艰难地爬起,想要下床关窗。
突然,蕙兰瞥见一团黑影,如箭矢般从敞开的窗户跳入,毫无凝滞,径直奔向她的床边。
惊吓之余,蕙兰头晕目眩,猝不及防摔倒在炕边。
那人先是一惊,随后快步冲过来,捂住蕙兰的嘴,将她的惊呼声扼杀在喉咙中。
蕙兰浑身瘫软,被他死死按住,丝毫不能动弹。
只见那人伸出一只脚,将床边不远处的火盆勾过来,单手捞起床上的被子,扔进了火盆里。
单薄柔软的锦被,瞬间燃烧起来。
他松开蕙兰,一把将她推到炕上,再把已燃烧的被子,劈头盖脸地扔向她。
蕙兰下意识地躲闪,火并未烧到她身上。
然而,只是须臾之间,枕头和鹅毛软垫也都燃烧起来,她的床上,转眼间已成一片火海。
窗棂的撞击声,让蕙兰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窗户已然紧闭,而那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蕙兰纵然双腿发软,还是竭力挣扎着,从另一头跳下炕,躲避着愈来愈烈的火苗。
眼前火势熊熊,不仅炕上的被褥,就连炕边的几案,也都尽数燃烧起来,火苗蔓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蕙兰弯着腰,艰难地向门口挪动。
透过浓密的烟雾,她突然发现,暖阁的门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把锁。
显然,那人离开时,顺手锁上了暖阁的门,既断了蕙兰的生路,也让外界之人无法施救。
火势愈发凶猛,整个暖阁,亮如白昼。
蕙兰竭尽全力扑向前去,死命撼摇着门上的锁,然而那把巨大的铜锁,却纹风不动。
浓烟滚滚,蕙兰被呛得流出了眼泪,身体最后一丝力量也被抽离,头痛欲裂。
她颓然倒地,瞬间万念俱灰。
“身前无路可逃,身后病魔缠身。或许命中注定,邓蕙兰要命丧于此冬夜。罢了,就如此死去吧。死了,一了百了,所有秘密也将随之深埋,不会牵连爹娘和邓家老小。也无需再以姐姐之名和身份偷生,不必再提心吊胆被人揭穿,不必忧心自己身患麻风,备受折磨。”